2012年3月30日 星期五

扶著高牆,繼續前行:陪伴情緒障礙的孩子

今日諮商,我看見了我急著要教育他時,與孩子之間形成了一道牆
而那道牆不是別的,就是孩子害怕被看見最真實且脆弱的自己,就是自尊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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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是個國三的男孩子,長得比同年齡的孩子都高壯許多,是學校裡頭每個老師同學都知道的「問題學生」。導師把孩子轉介來輔導室時,已經幾近一種快被孩子逼瘋的狀態,導師抱怨著自己兩年多來做的努力以及苦口婆心,自己的情緒也在失控的邊緣了。

和小風諮商了四次之後,導師實在忍不住向我抱怨他近日闖的禍,更直指輔導老師輔導不力,讓班級經營更加困難。感覺到了導師的無能為力與放棄,我想著自己是不是太過傾聽孩子的心情而少了面質孩子的「問題」,想在這下次的諮商和孩子好好地談這部分。

這回諮商中,指責著某個學生長期對他的欺負,還沒聽完他的委屈,我開始說著我的擔心:包括用暴力解決問題、違反校規……這類老師們危機意識使然的自然反應,以及方才在諮商室外情緒高漲的導師臉孔浮現出來,讓我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應該的!然而當我語畢,孩子開始不說話了,低著不語卻不時擠出一抹微笑。我們僵持了一會兒,他什麼也不願意再說。

我覺得我好像太著急了,但是老師這個「教育」的角色又讓我作了更急的事。於是我大膽地推論是否他正算計著怎麼報復欺負他的人,當被我說中時,他的表情所透露出來的計畫時,孩子羞愧地臉紅了,但我更看到的是那仍然緊緊握著的拳頭。孩子的情緒哽在心頭說不出來,或著更準確地說,他可能還沒辦法消化還理解自己的情緒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我覺得我好像走得太快了,我告訴自己喘口氣,放慢下來…

猶記得先前孩子在談自己的成長歷程,所受到霸凌的委屈是向外的,打人鬧事樣樣來,也使得他付出了代價被冠上「情緒有問題的學生」;但同時他也有許多的委屈是向內的,自尊心與人際互動上都看得到孩子因為自卑而防衛的一面。當我緩緩地說出我看見的這兩股力量在他身上的衝突時…

「我就是情緒障礙,×的咧,按~」

孩子情緒好激動,拳頭握得更緊了,開始自暴自棄的怒吼與捶桌子,看了真的是很心疼,我告訴孩子:

「其實你也不希望背上這些罪名,我相信沒有人能真的懂得你的委屈,但我願意試試看,也想和你想想還能怎樣為自己討回公道。不論別人怎麼說你,我還是相信我所認識的,才是真正的你…」只見耳朵赤紅的大男孩趴在桌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他偶爾抬起頭來看著我是否還在看著他,但大部分時間仍低頭啜泣,那堵情緒的高牆可能是很多好心的師長都想讓它倒下的,但去拉下這面牆也不是我想做的事,因為那就是孩子的「自尊」啊!

我覺得他「需要一個信任和給予機會」,當自己沒有任何機會作些彌補和挽回時,言行也就變得更加失控,因為不再需要有改變,反正已沒人相信他了。我們都很清楚每個人要脫離自己習慣的行為模式是需要勇氣去冒險的,因為有可能失敗,或是更糟!而且改變之後,因為不見得有人看得見,或是能夠給予鼓勵和支持。這些可怕和未知的狀況下,當然改變是很難發生的。在孩子的心中,可能也不再有「信任」這回事,也不確定孩子與我的信任有多少,更不知道孩子願意付出多少努力嘗試改變,導師更是時時關切著孩子的進展或批評著輔導無效,我心裡也有些壓力。但我仍然相信小的改變必然存在,我自己的焦慮需要去疏通並且試著和導師溝通。一切的關鍵還是「相信孩子」、「看見孩子的可能性與努力並和深化它」

孩子痛哭的淚水,我並不覺得那帶給我見獵心喜的效能感,反而是彌足珍貴「真誠的相遇」,那是在接下來的輔導歷程種種的挫敗出現時,繼續與孩子走一段與情緒和平共處之旅程的最大動力來源。

如果你很好奇怎麼和情緒障礙或是情緒暴走的青少年互動,我的建議是:與其試圖要讓孩子的情緒高牆倒下,不如扶著孩子這堵的高牆,讓他知道你願意在牆外安靜地陪著,不急著逼他要往前衝刺,先讓他準備好、夠認識了自己的情緒如何影響和干擾生活之後,再陪著孩子繼續前行吧!